未名学子说|高楚姗:曾许人间第一流然后呢?
大师身边宜聆教,未名湖畔好读书。一草一木,皆为燕园风物。点点滴滴,俱是诗酒年华。读书作文,求取新知;辩论交锋,妙绪相会。身在其间,浸润濡染,每个北大学子都有自己的体验。跟随我们,一起走进最真实的北大生活,翻阅最青春的燕园记录,他们体验的现在,或许也是你所期待的未来。
2019年,一个“当时只道是寻常”的年份。那一年我实打实的十八岁,刚走进传说中的大学,对未来有好多王小波式的奢望,在那年的年终总结里,我写下这样一段话:
“大学的每一天,充实又精彩得不像话。生活像是一个狡黠的魔术师,我前一张抽出黑桃九,后一张抽出梅花三,永不重样、乐不思蜀……我期待四年,同时期待着四年后的自己——四年过去后,我会变成什么样呢?会更有趣、更浪漫、更善良、更优秀吗?我不确定,但我确信的是,四年后的我会和这块土地更紧密地相连,北大会用她精神的脐带慷慨地赠与我拔节生长的力量。”
很多故事都喜欢终结在高潮处,比如“十年窗下无人问,一举成名天下知”的时刻,比如灰姑娘终于穿着水晶鞋嫁给王子的时刻,比如《玩偶之家》中愤怒的娜拉逃离家庭的时刻。然而,很少有人会问,娜拉走后怎样?王子和公主婚后幸福吗?科举的胜利者又会经历怎样的宦海浮沉?就像此刻,“
须知少日拏云志,曾许人间第一流”的誓言仍余袅袅,我却希望用自己在北大四年的几点启发,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:曾许人间第一流,然后呢?
北大无疑是一座宝藏:你可以在图书馆的旧书里读到几十年前的批注,也很容易在未名湖的石舫边邂逅只在书上见过的学者。但是,宝藏之为宝藏,正因为它不是懒汉挂在脖子上的饼,而是需要寻觅、开采、筛选的金矿,需要化身摇着滑轮的黄金矿工,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与宝藏。
四年的时光中,缀满了星星一样熠熠生辉的时刻——那是一次次难忘的交会时的光亮。我走进许渊冲先生的书斋,他是位极和睦又清傲的老者,在我笔记本扉页上用嶙峋的字迹写下他的名译“to face the powder, not powder the face(不爱红装爱武装)”。
我于秀色脉脉的朗润园,花树影横斜间,听林毅夫教授讲述对中国经济的洞察,他的有句话我始终忘不了:“你们要努力抓住时代的机遇,也正是因为你们抓住了机遇,才有了这个时代”。
与戴锦华老师对谈,她总会让你惊诧于语言的魅力与力量——好像能在刹那间击中灵犀,清风拂面、水落石出。
在新生讨论课“苏轼的文学与人生”上,我们跟随张鸣教授细读跨越千年的诗篇,漫步于西湖和京郊,仿佛能与苏子同游,期间我的身份从学生变成助教,而始终不变的是午后的暖洋洋的教室,和梵音一样在灵魂中回荡着的诗篇……
我贪心地将它们压缩成一帧帧相片,归入自己的记忆宫殿私藏,并像食草动物一样不断反刍,把它们揉进我的思想、人格与灵魂,古人说的“涵泳”,恐怕就是这个意思。
“让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”,感谢遇见!园子里的大家满足了我对大学同学的一切幻想——自信、善良、勇敢、温暖,他们站在那里看向你的时候,你的心里会有一个声音呼喊着,这就是值得你交付信任和青春的一群人啊!这里是元培学院,这里是这片土地上最自由最年轻最多样的地方,这里包容一切可能性,这里有热爱、热情和热望,这里有思接千载的诗人、才华横溢的音乐家、敢想敢为的变革者、不同肤色和国籍的求学者,这里有我和我可爱的朋友们。
从高考中走出,就好像独木桥的尽头延伸出了无数的道路,有的是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,有的则是人潮汹涌的阳关大道,但
我也见过最有勇气和创造精神的一群人,他们总能在路与路之间开辟新的道路:投身于野生动物保护、去非洲村落支教、在本科发表专著、刷新运动会记录、学会五六门外语、钻研区块链元宇宙……一项项令人惊奇的事业对于他们而言举重若轻,让人恍然发觉:
和这些勇敢而优秀的朋友相比,我的本科阶段像是少了许多传奇色彩,但我仍为在他们启发下做出了小小迈步而欣悦,为生命中闪光的时刻而满足:站在百讲舞台上主持的时刻,作为代表递交提案的时刻,作为讲师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时刻,作为组织者见证活动落地的时刻,作为志愿者参与大事件的时刻……
“读万卷书”自不必多言。作为亚洲最大的校园图书馆,北大图书馆无疑是爱书者的梦工厂。我不是图书馆忠实的伴侣,却喜欢做它短暂的情人。我常喜欢在晚课结束的夜晚,漫步走进图书馆,随机走进一间书室,随意抽出一本书,读到图书馆闭馆。一个不甚恰当的比喻是王子猷的夜船:我乘兴而来,尽兴而返,不拘读的是哪一本书、哪一个学科,也不拘读到哪里,读懂多深,任由双脚作为灵魂的先驱,将自己带到宿命般的地方去。
“行万里路”则是隐藏款的福利。跟随学校的队伍,我走过好多地方:在新疆喀什,有绵延的沙丘,整丛的沙棘,沙棘间小野兔飞速从蹦跳到隐匿;维族小朋友从身边跑过,跟着他的是一大群骑着小自行车的孩子,风一般,鲜活的;建筑、藤蔓、香喷喷的馕、作息青春的太阳、红色的横幅与大大咧咧的和平鸽……这里的人们总是可爱而可敬,我总觉得他们就像那一树一树在沙漠上绽放的植物,在最艰苦的环境中落地生根,无畏而坚定地生长,搭建起这座奇迹的城市。
在吉林磐石,我亲眼见到了“北国江南”,这片由东北抗联将士们鲜血染红的土地,这曾经以工业哺育了国家的“共和国的长子”,如今开始以绿色的生态重塑山河,我们走进企业、工厂和大棚,用脚步丈量土地。
在浙江绍兴,我相信每一个江南迷,每一个文学爱好者,每一个仰慕先贤的北大人,都会为之心中一动。因为这座“文物之邦、鱼米之乡”有王羲之“曲水流觞”的兰亭,有陆游为唐琬写下《钗头凤》的沈园,有鲁迅先生其乐无穷的百草园。这里走出了何燮侯、蔡元培、蒋梦麟、马寅初这四位北大校长,这里也铭刻着周恩来,秋瑾的红色精魂……
那份“大学堂”的录取通知书,是我们与北大的一个约定,它不一定许诺我们世俗的成功和辉煌的人生,但无疑给予了希望与可能——而这也是北大所赋予我们的最大的财富。